沈天枢的目光在那小印上停留了片刻,问道:“你要我替你杀你大哥?”
曹宁笑道:“我就算再傻,也知道沈先生绝不会做出如此忤逆父皇心愿的事,何况外敌当前,我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。”
沈天枢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,想了想,又问道:“那么难道你是要从千军万马中取来周存首级?”
曹宁摇摇头:“且不说此举能不能成功,就算能杀,如今南朝赵氏也已经坐大,没有周存,还有闻煜,还有别人,运道一旦逆转,便不是杀一两个人能止住颓势的。”
沈天枢微微往后一仰,等着曹宁下文。曹宁将声音压得很低,一字一顿道:“沈先生,还记得当年李氏刺杀我父皇的事吗?”
曹宁秘密潜入旧都时,周翡到了金陵。
她久闻南都大名,却没亲自来过。郊外已经有了不少秋游的人,四处是曲水潺潺,沉淀着一股悠久的繁华,路却弯弯绕绕的不大好找,周翡兜兜转转了一天,方才大致分清了东南西北。
周以棠在南都是有府邸的,只是周翡在庐州暗桩突然接到同明大师的来信,这才临时改道金陵,来不及同周以棠打招呼,便也不想麻烦他,直接在四十八寨的金陵暗桩落脚。金陵暗桩是家脂粉铺子,每日来来回回香风缥缈,几个师兄在此地待久了,说话都是一水儿的轻声细语,完全看不出一点江湖草莽气,自己都说这南都的温柔乡太过消磨志气。
那建元皇帝在这种地方锦衣玉食地过了几十年,居然还是一门心思地搞风搞雨,念念不忘要收复河山,可见此人确乎是个纵横天下的人物。
周翡打听到了“端王府”的位置,便仗着自己轻功卓绝,进去里里外外地巡视了几圈,见赵渊做戏做全套,已经派人将王府的宅邸与花园都修整一新,每天都有新的仆从送来,看家护院的、修整院落的……还有一大帮环肥燕瘦的美貌侍女,很像那么回事。此间主人却一直不见踪影。
周翡当了好几天梁上君子,白天在王府游荡,夜里回暗桩,却始终没等到谢允,便不由得有些烦躁,不免将事情往坏处想。她一会儿怀疑谢允能不能经得住长途跋涉,一会儿怀疑他那心机深沉的皇叔对他不好。有一次半夜醒来,周翡恍惚间竟不知从哪儿升起一个念头——谢允会不会已经死了?
直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。
甜腻的胭脂香从窗外顺着夜风吹进来,拨动墙角屋檐处的铃铛,与后院里石桥下水流声混在一起,像是一场梦。周翡呆坐良久,激灵一下回过神来,心里说不上撕心裂肺地难受,只是好似堵了一块石头,快要喘不上气来了。她实在躺不下去,便悄无声息地草草拢了一把头发,从窗口一跃而出,轻飘飘地上了屋顶,往端王府的方向而去。
周翡本想在王府最气派的那间屋子房顶上坐一会儿,谁知这一去,却远远见到端王府灯火通明。
她心里重重地跳了一下,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,居高临下望去,见一帮风尘仆仆的侍卫赶着车马进门,前脚刚到,流水似的赏赐便随之而来。宫灯飘动,整条街都被惊动了,纷纷派出仆从,抻着脖子往端王府那空了十多年的“鬼宅”张望。
忽然,周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下车来——正是她从童开阳手中救下来的刘大统领。
不少人围上前去同他说话,那刘有良在北朝王宫中做了多年禁卫统领,应付这等小场面自然是游刃有余,虽然话不多,但一露面就镇住了乱糟糟的场面,很快将王府的人指点得井井有条起来。
刘有良受蓬莱散仙那三位老前辈之托,沿途照顾谢允,忙到了后半夜,才在端王府安顿下来,总算能在天亮之前略微休息一会儿。谁知他才刚一进屋,心里便无端一悸——他在童开阳眼皮底下从旧都一路逃到济南,全靠这点直觉救命,刘有良有些混沌的脑子里涌上一层凉意,一把抓住自己腰间佩剑。
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喝问,便听身后有人彬彬有礼地敲了几下门。刘有良一身冷汗,人就在身后,他居然连一点声响都没听见!他当下将佩剑抽出了两寸,猛地回头,便是一愣:“周……周姑娘?”
谢允没有和随从一起回端王府,他被建元皇帝赵渊留宿在宫里了。傍晚时分,听人来报皇上要驾到,他便将手上的闲书放在了一边,按照那些好像他生来就熟悉的繁文缛节迎出门来见礼。
赵渊是带着一帮人声势浩大地过来的,不等谢允拜下,就连忙亲自伸手将他扶起来,笑道:“在小叔这儿就是回家,既然是回家,哪儿有那么啰唆?”
赵渊穿着便服,身形瘦削高挑,面如刀刻,人过中年,但脸上不怎么显年纪,他眼睫毛异常浓密,常常在眼上打下一层重重的阴影,映衬得目光微沉,看人时无端便会叫人心里一紧。可是他一旦笑起来,又显得十分儒雅亲切,全然没有九五至尊的架子。赵渊伸手拉住谢允,并不忌讳他身上越发浓重的透骨青寒气,反倒是谢允见皇上那养尊处优的手指尖冻得有些发白,忙使了个巧劲挣开他。
谢允笑道:“礼不可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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